欧阳山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打枪是过瘾,但代价实在太大,他的体格比起张朝封来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刚才打长点射的时候,肩膀稍稍松了点劲,枪托猛烈地撞过来,让他现在手都没办法抬起来。
两个人离开靶位,坐在后面交流经验。
“你打了多少啊”
“啥”
“我问,你打了多少发子弹”
“哦,打了八个弹夹你呢”
“什么我没有带钱你要干嘛这里是靶场,离市区很远”
欧阳山一脸日狗的表情,双手一挥,算了
张朝封还在大声问:“欧阳你要钱干嘛嫖风吗五块钱都没有吗”
“嫖你妹啊”欧阳山贴着张朝封的脸,“我们把杨越的耳塞拿下来吧,不能这么便宜他了”
这句话张朝封倒是听得很清楚,当即就同意了。
杨越此时正趴在靶位上一边打枪一边听着随身听,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后街男孩的重金属音乐鼓噪着耳膜,没听见身后两个货在密谋造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朝封已经切掉了他的歌,然后欧阳山一把捞住了他的耳机。两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然后,哈哈大笑地就跑了。
杨越一回头,那两个货已经坐上了吉普车,张朝封一脚油门,就把车往投弹场开。
这天回到营区的时候,除了丘水根还是个正常人之外,跟他一起去靶场的另外三个已经基本残疾。杨越打了三四百发子弹,一脸生不如死,耳朵里金属震颤的声音一直都在回荡。但是跟他比起来,另外两个完全失聪,耳鸣了整整一个月。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大早,牛再栓又来叫杨越。昨天校枪,今天还校枪。杨越赖在床上不起来,装作耳聋还没好。心说爱谁谁,反正自己是不会去了。牛再栓没办法,只好叫上官小平顶缸。上官连忙推脱,说自己还要去服务社洗衣服,就不陪连长去浪了。
正文第一二六章需要你
自从比武结束之后,杨越突然感觉浑身的劲都被抽光了。那是一种没有了主线的彷徨,没有奋斗目标的尴尬。回到防化连后,所有人都把他当英雄,他每天跟着上官小平跑五公里,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枯燥。
日复一日的枯燥。
张朝封仍然热爱站岗,早八点和下午四点的岗,雷打不动,死乞白赖地和别人换,就是为了看一眼古丽。欧阳山还在看书,但是现在迷上了武侠,通读金古梁温,说是以后也要写小说。只有杨越不知道干嘛,王亚文走了以后他连围棋都没地方下。在三班,他就是一尊被供奉起来的菩萨。
反而给苏沐晨写信,成了他最有成就感和最有作为的事情。
进入十一月中旬,防化连启动了老兵退役程序。新兵不和退役老兵见面,是部队不成文的规矩。在新一批蛋子们到达营区前,所有的退役老兵都会被集中在一起,履行退役手续。
宣读退役命令、卸去军衔、点验个人物资、上交部队财产,然后剩下的,就是享受退役前最后的待遇。
因为退役老兵的伙食标准和普通士兵的不同,所以他们被单独编入一个排,不用参加点名,不用进行训练。每天逛街打扑克,喝酒吹牛逼。牛再栓给每一个老兵班都配备了一个通讯员,帮忙打饭、送脏衣服去服务社、采买特产。
而上官小平是三班唯一进入退役大名单的老兵,他的二级士官年限已到。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挂名在三班的大头兵滕素文,曾经的一排代理排长。
宣布退役命令后的那天,上官小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得两眼发光。
“兄弟再见了”
杨越坐在床边正跟苏沐晨写信,听见这句话,手抖了一下。上官拍着他的肩膀,看着那个他睡了多年的单铺,“杨越,以后的三班,就交给你了。”
杨越抬头看着他,上官微笑着,“你没听错老牛说了,我走之后,你就是三班长。”
“那周亮呢”
“还当班副。”
杨越低下头,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上官小平蹲下来,脸上露出稍有的严肃表情,“杨越,在防化连三十三年的历史中,你是第十七任三班班长。”
杨越丢下笔,“我去找老牛。”
他从来没有当过三班班长,十八年前接替上官小平的,是从二班调过来的王军辉。杨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他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但是忽然让他睡在班长的单铺上,他觉得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让他呼吸不过来。
一开始杨越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自信不足。
但很多天后,郭廖才告诉杨越,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上官小平退役的现实。
那些天杨越的精神状态极差,常常半夜醒来,对着空空荡荡的那张单铺出神发呆,上官小平去了老兵排整整一个星期了,杨越还不愿意把自己的铺盖放在那张床上。郭廖其实只猜对了一半,杨越不仅不愿意接受上官小平退役的现实,他脑袋里还在想着以后的事情。
明年的年底,是杨越们第一批两年兵面临退役的日子。在杨越的记忆里,现在三班的这七个人,几乎全部都离开了。他和欧阳山是直接递交了退役申请书,而吉尔格力、郭廖、胡书想留队,但他们跟周亮一样,因为同年兵的名额有限,也都走了。
上官小平把三班的重担交给杨越,可是如果历史和现实一样的话,那三班明年就将土崩瓦解。他这个第十七任三班班长,留下来的,是一个人去房空的空壳,连一颗种子都没能种下。
杨越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感觉在十八年前却从来没有过。
可能,十八年前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上等兵。而现在,他是三班长。
杨越跑去找牛再栓,希望他撤销这个命令,但牛再栓已经孤注一掷,不会反悔。他把杨越从连部轰出来,让他滚回三班带着他的弟兄去跑五公里。
老兵们走的时候,杨越没有去送,他觉得他会对不起防化连第十六任三班班长。他只是坐在上官小平睡过的铺位上,透过窗户看见全防化连哭成了一团。上官小平在人群里被欧阳山抱着,扯着背包不让他走。但老兵们终究不会留下,他们能留下的,只是防化连史册上那简单的几个名字。
杨越站在窗前,抬手向老兵们的背影敬礼。牛再栓一脚踢开了三班的门,问他:“站在这里耍球吗”
杨越泪流满面,“我不想出去。”
“你是三班长。”牛再栓提醒他。
“如果上官不走,我才不稀罕三班班长。”
牛再栓上来就是一脚,那是真踹。从新兵连开始到现在,杨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挨踹,他被这一脚踹在了墙壁上,牛再栓一个箭步冲上来,揪着他冬常服的衣领,“三班长,你哭给谁看呢啊给我看的吗”
“三班都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