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于侧一脸关切,轻声呼唤。
常思豪蓦地惊觉醒悟,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耳中鼓胀,心脏如擂鼓般跳个不停,感觉眼内周围有些发凉,原来双目不知不觉中一直在瞪大,眨了一眨这才好些。
阿遥见他神志恢复,轻呼一口气,放下心来,也不敢多问,提起茶壶退身向外走。常思豪伸手拦住:“里面还有么”阿遥道:“有,只怕凉了,我去再烧些热的来沏。”常思豪道:“不用了,喝些凉的心里痛快。”阿遥不敢违拗,将壶放回桌上,又拿过一个杯子送在他手边。
常思豪斟得杯满一饮而尽,只觉茶水温热,并不陈冷,略有些奇怪,阿遥解释道:“婢子听说少主爷在花厅摆宴,所以到了阁中便先煮茶预备给孙姑爷醒酒,这茶搁了一会儿了,本来收拾完被褥我要再去煮一次的,这样够浓,醒酒才好,没想到您回来得这么早。”
常思豪目光垂低,像叹息似地一笑:“你倒是真够细心。”
“孙姑爷夸奖了。”
阿遥见低下头去,声音低细,几不可闻。
常思豪见她腼腆起来面上飞红似云霞烧透,在身前交叠的双手轻轻搓捏着指头,显得有些拘谨局促,不由心生感慨。双眉微锁,惨淡一笑:“前次我已说过,我也是穷家的孩子,咱们年纪又都相仿,让你不要客气,别把自己当成下人,你却不听,连称呼也不肯改。”
阿遥只是低头,抿着小嘴,不知想些什么。
常思豪心想:“这女孩性情温和,虽不爱言语,但举止端方,规规矩矩,照顾起人来更是细致入微,若将来嫁了人,必成贤妻良母。”忽又想到:自己怎么如此无聊,竟然胡乱琢磨这些起来了,哧地一笑,自嘲出声。
阿遥窘道:“孙姑爷,您是在笑我么我也总是想改换称呼,可是一见到您,心里慌乱,不知怎地,便叫不出口。”
常思豪道:“不是不是,我怎会笑话你,刚才我是在想,你这么温柔可爱,谁若是能娶为妻室,倒真是好福气。”他话犹未了,内心隐约已觉有些不合适,只是性子使然,话到中途也不会改口,便都说了出来。
阿遥只觉耳根烧得火热,胸口起伏,朱唇微动了几动,终究没发出声音,低垂的俏脸在烛光温暖的映照下更显明艳无俦,一时把常思豪看得神为之驰。他前者本已在秦自吟处初尝滋味,这些日在外,脑中只有攻杀战守,无暇他想,今日一见这少女娇羞模样,竟有种想拥她入怀,一亲芳泽的冲动。恰在这时,在大同时心中一直潜伏着的那桩疑问,忽然涌起,变得明澈起来,登时绮念顿消,忙道:“阿遥,你且坐下,我有一事想问你。”
第十三部八章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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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遥怔了一怔,说道:“孙姑爷想问什么,婢子站着应答就好了。”
常思豪见她仍是拘礼,也不坚持,问道:“我听阿香说,那日敌人杀回,春桃来领你们躲进了吟儿储药的秘室,那秘室有多大”
“那秘室”阿遥听他突然问起这些,有些奇怪,略作回想说道:“那秘室深处黑乎乎的,当时情况紧急,我们都害怕得很,三个人抱在一起,也没有细看,不过感觉那里面倒还宽敞,容纳十几二十人应该没有问题。您怎么忽然想到要问这个”
常思豪凝目沉思:“果然没错,地方那么大,吟儿却只救下她二人,很明显是给予了特殊的照顾,那么她为何要这样难道仅因为她俩是我使唤的婢女这理由太也牵强。”思来想去,心中难解,忽又想到:“前者聚豪阁初来,秦浪川以竹筒书定计,安排我与秦逸和陈大哥三人率队假离城,临别之时,阿遥曾赶来赠我护符锦囊,被吟儿看见,那时她的脸上酸溜溜的妒意明显,多少还有些愠色,乃是真情流露,绝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此看来,莫非莫非她当时确已移情于我,不再恋慕那萧今拾月可是她误以为我对阿遥有情,照说应该恼她才是,又怎会在大难临头之时派人援救”
此时外间云翳黑沉,夜色更浓,风大了些,屋内烛台虽有纱罩相隔,火光却也变得摇曳不定。
窗子在风中吱嘎作响,常思豪脑中急速运转,忽然之间悟道:“是了,明诚君去而复返,二次杀回秦府,不论家奴院工一律斩尽诛绝,而且来势猛极,秦府中人已然抵敌不住。吟儿仁心妙手救人无数,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又怎会嫉妒,她定是误以为我喜欢阿遥,怕她死在聚豪阁人手中,待我归来伤心,于是派春桃来救她单独去密室躲避,而她又不知其名,分不出阿遥和阿香哪个是,索性也便将两人一并救了。”
他想通此节,心头酸楚百感交集,暗忖吟儿吩咐去救阿遥之时,只怕是已有了与敌同归于尽的决心,并且决意要成全我俩。忽又想到:“她误以为我对阿遥有情,心里定不是滋味,却肯出手相救,这又是何等胸襟”
只听阿遥幽幽叹道:“唉,那天若是大小姐也和我们一起躲在密室之中,便不会落到今天这步天地,常言说能屈能伸是豪杰,暂避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平日人们看她温文尔雅,却又有谁知,其实她内心刚烈,不让须眉呢。”
窗外陡然间强光闪亮,耀得满室生银,紧跟着嘎啦啦一声炸雷,响彻天际。
常思豪二目发直,恍若未闻,脑中琢磨着阿遥的话,忖道:“对啊对啊前者我总疑吟儿是经了秦浪川的授意要我替秦府卖命,所以才对我亲近,现在想来,以她的性格,怎会做此逆心之事女子外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们虽未成婚,可是有了夫妻之实,未来已定,她心里总不能没我,否则那日她打我一个耳光逃去,又为何偷偷抽自己的手呢她对我深情一片,我却总是往坏处想她,当真是小人之心”
他蓦地明白秦自吟对自己的情意,远远在自己想像之外,不由大恸,忆起昔日锦帐温情以及临别赠刀情景,心中一阵酸楚欲泣、一阵暖意融融,吡吡啪啪的雨点零星打在窗棱,溅入颈中,他却直愣愣坐在那里丝毫未觉,动也不动。
阿遥抢身过来关窗劝道:“孙姑爷,这雨来得急,您别背窗坐了,免得受了风寒。”
常思豪面若残灰,摆了摆手,垂首淡淡地道:“阿遥,你去休息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阿遥不敢违命,将窗子掩好低头退出内室,却不肯走,静静候在外间,不错神地往这边瞧着。
常思豪怔痛半晌,悔恨交集,心中碎碎叨念:“事已至此,我当如何我当如何”
今日秦绝响的话令他感觉留下来殊无趣味,已有去心,另一方面,原以为秦自吟对自己是虚情假意,一走了之也不算对不起她,现如今面对真相,却变得难以决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