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奇未理他,冷脸向常思豪道:“我刚才是对你下了死手的,一点也没留情,你知道吗”常思豪道:“知道。不论哪一招你出的都是杀手。”乌恩奇道:“那你为何还出手相救”
常思豪挥手一拳击出,两颗大钉早已弯在一边。他淡淡道:“一条汉子,死在两颗钉子上面未免太可惜了。”
乌恩奇愣了一愣,目光从弯钉子处又转回到他脸上,眼神里有一丝光亮闪过。愤声道:“你的胸部我很钦佩,但耍诈不是英雄”
“胸部”
常思豪当时脑中发蒙,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要说的大概是“胸怀”,只是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自己耍诈。
索南嘉措却明其言中所指,便用蒙语讲解拧打的原理,乌恩奇对他虽极是尊重,但内心仍有怀疑,伏下身子仔细摸了常思豪的腿骨,这才相信。
草原人豁达洒脱,解了这个扣心里便再无隔阂,乌恩奇眼睛里登时就换了个神采,那一对虎眼里放射出来的东西立马由不愤转变成了火辣辣的热情和兴奋,他拉着常思豪的手大笑说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摔跤的至高境界是用巧不用力,你这一招太神奇了,确实比我厉害,你胜了”说着将常思豪的手高举过头。
鞑靼人是敬重英雄的民族,红衣铁卫们见大统领都如此,各举火把,齐声叫好,一时节天宇间欢声响彻。常思豪看着这些线条硬朗精力十足的汉子,心里喜欢,但想到跟他们在战场上拼杀,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高兴之余,颇觉不是滋味。
待热闹劲儿过了,钟金令军士遣散开去,问常思豪:“你的腿真的没事”语声中有好奇也有关切。常思豪点点头,说道:“那个青巴特尔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你们鞑靼人很重视名誉和称号,在下刚才略占上风,实属侥幸,乌恩奇悍勇忠烈,是条好汉,希望王妃不要剥夺他的称号。”钟金一笑:“我那是激将法,逗着玩罢了,我们虽是君臣,也是朋友,可不像你们汉族人等级森严,界限划那么清楚。”秦浪川向她和索南嘉措略拱了拱手,转头道:“咱们走吧。”
常思豪道:“希望王妃能遵守约定。”深深望她一眼,转身大踏步和秦浪川向栅口走去。钟金望着他龙行虎步的背影,口唇轻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感觉一阵发空。乌恩奇穿好了袍子送出中军,取了兵刃归还,直将二人送到大寨之外,常思豪上马道:“请回。”
乌恩奇大手一张,拉着马的辔头,神情复杂:“咱们下次见面,可能会是在战场上,虽然我当你是朋友,但到时还是一样会拼以死命”
“哈哈哈哈好”常思豪一笑:“到时若非那样,常某也不再当你是条汉子。”
二人四目交投,眼中闪耀出只有男人才懂的情感。
乌恩奇道:“可惜这次没能请你喝酒”语声中颇抱憾意。
“会有机会吧。”常思豪淡然而笑,极不喜欢这离别的感伤,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走了”
云翳在天,月明高远,清亮的夜色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秋寒。
鞭声脆响,两匹雄骏奔驰如电,灌木树丛极快地向后飞掠,已经奔出二十几里地了,却仍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连马儿都感觉得到钉在掌上的蹄铁在微微地发烫,秦浪川心中焦虑,想此次出来可算是出师不利,不但祁北山战死,自己也受了重伤,俺答这老狐狸行兵诡诈,竟来了个倍道奔袭,大同守军猝不及防,就算有严总兵和安子腾等一干精明强干的人在,只怕形势也不乐观。
忽然唏溜溜一声长啸,常思豪将马勒住,秦浪川的马冲出去十几步才停下来,回头道:“怎么了”
常思豪的脸就像打了霜似的:“事情不对”
第十部二章虚实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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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浪川问:“有什么不对”
常思豪马鞭指地:“敌人倍道奔袭,必然选择最直最短的路线,和咱们走的应是一条路,八万铁骑踏过的地方,怎么连个蹄印也瞧不见”
秦浪川打个激凌,借月光向地下扫视,只见荒原凄冷,枯树凋敝,黄叶杂于草隙之间,虽则干枯,却非常完整,若是有大军踏过,莫说这些枯叶都要碎成齑粉,只怕这层草皮也保不住。自己脑中纷乱,竟忽略了这一点。喃喃说道:“难道三娘子钟金说的是假话”常思豪皱着眼眉,沉默不语。秦浪川略整思绪,道:“此女聪慧异常,对于军政大事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绝非一般的妃子可比,军情要务何等重要,怎会轻泄于人,看来今番真是被她骗过了。”
常思豪道:“要说俺答先前行军迟缓,是欲令守军轻懈,进而大举奔袭,打个猝不及防,这也说得过去,但是他会否也同时想到我方能识破此计,有所准备,正在以逸待劳若真如此,他倍道奔袭人困马乏,冒然攻城必定损失巨大,俺答既然是带兵老手,自然不会吃这个硬亏,但大军已出,亦绝不会无功而退,说不定他来个虚则实之,令钟金所率人马仍向大同进发,只作疑兵,自己则率大军改道,去攻别处。”
秦浪川面带犹疑,心想用两三万人作疑兵未免多了些。俺答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纵观他以往战例,似乎只在战术上略见才智,仗勇力拼的时候多,用计很少,此来带兵十万,威势不小,怎地打得如此闪忽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常思豪道:“咱们不知道他兵行何处,盲目去找只会浪费时间,不如先回大同,看情况再定。”
秦浪川点了点头,二人打马如飞,一路驰回,待城郭渐近,已是黎明时分,城头岗哨巡游,旌旗招展,一如往昔,两人心下稍定。进了城安子腾、陈胜一等人围了上来,见秦浪川面色土灰,各吃了一惊,常思豪简述经过,安子腾过来一捋秦浪川的袖子,只见他两条胳膊紫黑发肿,拿手探感觉冰凉,失声道:“老太爷这胳膊保不住了”秦浪川淡笑:“我已将体内经脉闭住,暂时无碍,严总兵呢”
安子腾等见他受如此重伤尚装作无事人般,心中震痛,陈胜一压低了声音:“严大人正和宁夏卫来的人议事,听说是王崇古派来的。”
秦浪川一愣,知道王崇古这人可不简单,他嘉靖三十四年逐倭有功加了陕西按察使,三年前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跟俺答也没少了开仗,此人最擅长使反间计,对付鞑子颇有一手。今年又提拔成了兵部右侍郎,总督宁夏、甘肃、陕西、延绥四地军务,官衔是连着珠儿地往上蹦,怎么他派人到大同来了莫非是要协助着对抗俺答
陈胜一道:“大同在黄河东边,王大人的兵在西边离贺兰山都不远了,中间是河套地区,两边就像个大钳子夹住了袄儿都司,这地方的吉囊和俺答乃是同宗,都是达延汗之子巴尔斯博罗特的后代,但是他们的势力并不强大,吉囊死后,他的儿子们现在臣服于俺答,王大人的兵若在宁夏出击,破了袄儿都司,把刀子插到俺答的后方,那大事可就成了。”
秦浪川笑道:“别想美事儿,将来落个空欢喜,那不白高兴啦”正这时就听一人笑道:“不白高兴,不离十”众人循声侧头,只见严总兵面带喜色从城头上下来,走路带着股高兴的颤劲儿,甲叶子哗哗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