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议事时,苟晞当庭指斥分兵之弊,此刻案上竹简已散落满地。
刘裕余光瞥见亲兵抬走的碎陶盏,唇角微勾:“听闻颍川新到批镔铁,将军的破甲戈也该淬火了。”他特意加重“破甲”二字,暴雨中递出的酒囊悬在半空。
百步外哨塔忽起骚动,单雄信部残旗掠过辕门。叔梁纥握枪的手紧了紧,那日阵前错失良机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终是接过酒囊猛灌一口,热辣顺着喉头烧进肺腑。
“末将还要整备攻城械。”叔梁纥抱拳欲走,却被刘裕铁钳般的手按住肩甲。
“戌时三刻,西营马厩。”刘裕压低声音,“有批辽东战马……”话尾消弭在骤急的雨声中,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掠过营火,在泥地上拖出蜿蜒暗影。
叔梁纥摩挲着青铜酒樽长叹:“这军令实在强人所难。”
“将军可是为五日行军、十日破敌的军令烦心?”刘裕将舆图徐徐展开,炭火映得他眉间光影明灭。案几上的兵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青光。
“正面强攻需精兵良将,可我军中……”叔梁纥猛然灌下半樽酒,酒液顺着甲胄纹路蜿蜒而下。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叮当,更添几分焦灼。
刘裕突然以剑柄点向舆图某处:“我帐下十三铁卫明日便归将军调遣,他们曾三昼夜奔袭八百里截杀玄月车骑。”
“使不得!刘家军乃将军立身之本。”叔梁纥豁然起身,青铜甲片铮然作响。窗外骤雨忽至,将他的推辞声淹没在雨打瓦当的噼啪声中。
“鲁国存亡之际何分彼此?”刘裕解下腰间虎符重重扣在案上,“何况此战若胜,将军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
他意味深长地瞥向门外列阵的玄甲精兵,雨幕中隐约可见“公孙”“张”字旌旗猎猎。
项梁凭栏远眺烟雨江山,玄色玉袍浸透湿气。项悍捧着热姜汤趋近时,听见君王呢喃:“先王观星台仍在,不知这九鼎之重还能扛多久。”
“三年前我们能在鄢陵绝地反击,如今……”年轻将领话未说完,项婴已抱着舆图撞进雨帘,发梢滴着水却眸光灼灼:“叔父看!丹阳粮道若改走水路……”
项梁突然转身凝视两位后辈:“若让你们辅佐项羽,当如何制衡项他、项声诸位兄长?”
项悍抚剑沉吟:“项庄大哥剑术无双却少谋断,项声二哥善奇袭却不懂合纵连横。”项婴抢着接道:“至于项他三哥,上次在陈郡就因心软误了战机。”
老君王望着廊下被暴雨摧折的棠梨花,眼前浮现长子项羽与荒军对阵时,为救伤兵反陷重围的场景。
雷声轰鸣中,他解下玉珏递给项婴:“记住,当你们大哥为情义迟疑时,此物可代行王令。”
江风掠过项梁斑白的鬓角,他望着案头战报长叹一声。项氏宗族最堪栽培的项庄竟折在了淮水战场,这个噩耗让向来克制的他当庭杖责了犯错的项婴五十军棍。
帐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位年轻将领泛红的眼眶,他们攥紧佩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却终究只能将悲愤化作一声叹息。
“四哥的血仇……”项婴的喉结剧烈滚动,剑柄上的玄鸟纹饰几乎要烙进掌心,“待侄儿练成破阵枪法,定要乾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