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袐跪在地上,转过头,深深凝望着面前伫立着的母妃的灵牌,但见灵牌鎏金黑底,伫立在徐徐青烟之中,允袐挑起眉,勾唇妖冶一笑,婉转着带着润泽的眼眸。
眼角的幽怨更甚,他不明白,他的妻入宫了这般久,景安已经定下,为何还未曾发觉他的异样?
为何还未曾发觉他不在养心殿之中,他的妻向来聪慧,揣摩人心手到擒来,还是根本都不在乎他?
他如鲠在喉,止不住的乱想,千百种思绪,从他的每一条神经之中冒出。
满腹的苦涩,让他懒倦的蜷缩起手指,他依稀想起他对待他的皇兄之时,都可以伪装得那般好,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就在这时,养心殿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一女子身穿着月白色衣裳,金履在宝华殿的殿外响起,身后跟着立春几人。
安陵容怀中抱着陈清风,适才她在养心殿中将边疆圣旨拟好,便想着来宝华殿给太后以及昭烈夫人甚至母妃上香。
此时见着了那宝华殿跪在正中央,脊背挺直,有些别扭的允袐,安陵容垂眸一笑,几步上前,她没忽略,允袐在听着脚步声,那手指在身旁的蟒袍之上紧紧摩挲着绣线。
似乎有些期待,又有着浓浓化不开的别扭。
一旁的小太监见了安陵容,上前行礼:“奴才给王君请安。”
安陵容挥了挥手,小太监瞬间退开几步到了殿外。
允袐听着了安陵容来了,他眸色依旧冷如冰霜,抿着唇一句不说。
安陵容缓步上前,一张脸赫然放大在允袐的眼前,她笑颜弯弯,抬眸轻笑,将陈清风放在了允袐的怀中:“朕的王君。”
“方才朕下了圣旨,由礼部在正大光明殿上宣召,皇子命名陈清风,纪念穆太妃为朕生个好王君。”
允袐睫羽浓密如蒲扇,他抬起眸来问:“只是纪念穆太妃生个好王君?”
“朕出月子了。”安陵容红唇擦着允袐的耳尖浅浅掠过,能肉眼可见上头的白色绒毛底下的胭脂云霞,她眼梢之下一抹浅浅的红,眼中是蛊惑人入深渊的春情。
“轰隆。”一声,允袐脑海中似乎被什么击中,原先眸子中的冰山正在消融,化作春水。
他这才有机会端详起了怀中的陈清风,尤觉不够,当看到陈清风睁开了那双酷似他的狐狸眼之时,允袐不可控制的傻笑,怀中的温暖是那般真实,这是他们的孩子。
陈清风,一个未免太少。
应当再生个女儿。安南枝?
清风上南枝,他窃喜着,面上还是矜贵的,似一只正在等着主人温言细语轻声哄骗的波斯猫,只是泛泛胡思之际,陈清风奶呼呼的小拳头已经挥上了亲爹的面庞。
“啪。”
允袐见着这般模样,又笑着攥住了陈清风的小手,轻晃了晃:“你小子,劲头还是太小。”
陈清风打了个哈欠,依偎在允袐的怀中,这一瞬,他突然觉得,厌倦了这尘世纷争,什么景安,什么天下,他只想要有一个家。
他缓缓看向了站在氤氲着烛光之下的她。
安陵容此时正一只手将清香,插在宝华殿长条几案之上的铜制圆炉之中,伴着徐徐的青烟,她定定的看了几眼太后的灵牌。
“皇额娘,珠子断了,前事已过,情分已尽。”
“事到如今,也争论不出谁对谁错,皇额娘惠慈,儿臣找到了儿臣的路。”
“感念皇额娘教导,到了如今也知晓皇额娘用心,儿臣如今当娘了,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儿臣知晓,是以儿臣不怨,只乌拉那拉氏一族,儿臣不得不杀,为了景安天下,女子俱欢颜。”
“未来的景安,绝不会是谁的一言堂。”
这一瞬间,安陵容的眼神似乎更加沧桑,透过道道灵牌,她才知晓,人性就好像制香。
每个人心中都有爱,有恨,有嗔,有痴,有妒,如同制香一般,那香之中放的麝香多了,便不孕,若麝香适量,则让人容色艳繁。
每个人也都应该固守住自己的本心,不为情分所累。
风波已过,轻舟靠岸,花红柳绿是新村。
袅袅青烟混合着昏暗的烛光,不断跳动在安陵容的脸上,她定定良久,才缓动了裙裾,郑重的在宝华殿中央行了叩拜大礼,伴随着这青烟,所有的厮杀,似乎都被青烟淹没。
“走罢。”安陵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