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一场话剧演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又不是《天下第一楼》的演出季,为了一场演出就赞起剧组,劳动几十位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辛苦排练,林朝阳深感受之有愧。
「朝阳老师,是我们应该谢谢您才对。没有您的好本子,我们演什么呀!您要是得空啊,帮我们来指导指导剧本那才好呢。」
「小冯!」
人群中的冯远征口无遮拦的说了两句,他前面两句话说的都挺好,可后面的话就有点走样了,被刘锦云呵斥了一句。
「朝阳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剧院现在缺好本子。他们这些青年演员啊,演不上多少角色,有些时候还得去外面接点活,难免有点想法。」
刘锦云面带歉意的解释道。
林朝阳心中无语,你俩搁这演我呢?
他对刘锦云的小心思并不介意,人家刚才还义务帮了忙呢,他总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刘院长不妨直说。」
林朝阳如此直接,让刘锦云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又流露出一丝把戏被人拆穿的窘迫。
「要不,回头这事我找您细聊?」
「也行。」
说着话,林朝阳向人艺的工作人员们再次表示了一番感谢。
待离开后台后,陶玉书嘀咕道:「我还以为他那么好心呢,难怪连演出费都不要。」
林朝阳笑吟吟的说道:「人家几十个人忙了至少一个星期,有点请求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就不想想,这人情要是让我还,他们得的不是更多?」
「这不恰恰说明人家没什么其它所求嘛,事情反而简单了。」
陶玉书嗔道:「你啊,最善解人意。」
「举手之劳,与人方便,何乐不为呢?」林朝阳语气轻快的说。
夫妻俩闲聊着,往陶父的方向走去,隔着老远便能看出他红光满面,正与燕大的一位副校长聊着天。
也不知道副校长说了什么,惹得陶父哈哈大笑,眉眼间尽是得色。
两人走到跟前,和副校长寒暄了几句,对方才告辞而去。
陶玉书调侃道:「爸,您今天这风头可出大了,还不得让那帮老同事嫉妒疯了?」
陶父故作不悦道:「净拿你爸我开玩笑!我这算什么出风头,还不是跟着朝阳借光?」
「爸,瞧您说的。您能主持今天的大会,那是我和这研究会的荣幸啊!」
夫妻俩的连番调侃让陶父也不禁露出笑颜来,「你们啊——.」
陶父又问起林朝阳他今天给文学研究会捐的那些手稿和创作资料,作家的手稿和创作资料说珍贵也珍贵,因为独此一份。
可要说不珍贵,也不珍贵,尤其是当代作家的。
但林朝阳不同于寻常作家,这些年他早已用自己的那些作品在当代中国文学史留下了浓墨重彩,他的手稿和创作资料对于当代文坛而言是相当有价值的。
不管是从收藏方面还是研究领域来说,都是如此。
「都说好了,东西先收藏在燕大图书馆,只有研究会的成员有权限借阅。」
陶父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那就行。就那一份东西,别最后成了一笔糊涂账,怪可惜的!」
三人正说着话,陶玉书停了下来,小步快跑留住了不远处正打算离开的老者。
「王老师,王老师,您留步。」
燕师大的王福仁是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的第一批会员,他是燕师大的教授,主攻的研究领域是现代文学。
当年陶玉书在燕师大读书时,是他的学生。
刚才在大会上人多嘴杂,陶玉书来不及和这位老师多聊,这会儿大会结束了她打算请对方到家里吃过饭。
回到朗润湖公寓,林朝阳亲自下厨。
陶玉书陪着王福仁这位昔日恩师聊天,王福仁谈起往事满心晞嘘。
陶玉书是77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在她那一届学生里,也是最聪慧,
最努力的。
毕业时她去了文学杂志当编辑,几个老师还曾经讨论过,感觉有些大材小用了。
以陶玉书的勤奋和天分,完全可以在更大的领域发光发热,比如从事学术研究工作、比如走上仕途。
过了几年,陶玉书当编辑取得了一些成果,挖掘了不少新人、新作,在燕京文学界成了颇有名气的编辑。
几个老师谈起时,少了些遗憾,觉得当编辑也挺好。
之后再听说陶玉书的消息,就是从其他学生的口中了,说陶玉书去了香江做生意。
那些年,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往国外跑的多得是,香江去的人不多,也不少,老师们得知这个消息也没什么感觉了。
一直到前几年,国家宣布要搞浦东大开发,那一阵新闻见天儿的播着关于沪上和浦东的新闻。
某一天,陶玉书就这样出现在了央视《新闻联播》的画面上,曾经的老师和同学们以这样的形式再次见到了她。
「大家都没有想到,玉书现在事业做得这么成功,说起来跟做梦一样。」
王福仁谈起这些年对陶玉书的关注,语气充满了感慨。
陶父通过其他人的视角感受着女儿这些年来的事业发展,也不免有些动容。
「她是运气好,有朝阳愿意支持她。这么多年夫妻俩风风雨雨,患难与共。」
王福仁笑着说道:「是啊。玉书年轻的时候漂亮,背地里系里那群小兔崽子都说她是我们中文系的校花,是不少小年轻的梦中情人呢。
得知她结婚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黯然失落。
后来她和朝阳的爱情故事还在我们学校传过一段时间,哪怕现在看,他们两口子也是那一代人的爱情楷模了。」
老师提起当年学时的事,陶玉书难得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小儿女之色。
王福仁谈兴颇高,接着说:「我还记得那年他们小两口来我们教师家属楼,
看望我们几个老师。
那时候好像朝阳的《小鞋子》才刚发表,得到了不少好评呢。
当时是在侯老师家里吃的饭,一晃都多少年了。
没想到,今天我居然成了朝阳的文学研究会的会员了。」
王福仁的脸上满是缅怀之色,说到最后不觉笑了出来。
陶玉书听着这些话,同样怀念当年在学校的日子,她也笑道:「这说明还是有缘分。」
闲话一阵过往,林朝阳做好了午饭,吃过饭,陶玉书又安排人将王福仁送回了家。
下午夫妻俩步行着由朗润湖往燕大南门走去,陶玉书挽着林朝阳的胳膊,边走边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就见陶希武和两个年轻人等在家里。
「你怎么跑过来了?」陶玉书问他。
「我找我大姑父有点事。」
陶玉书狐疑的看了看丈夫和侄子,不知道他们俩能有什么事。
「你先去忙吧。」
林朝阳支开陶玉书,陶希武这才上前,递上了剧本。
上回为了大舅哥的面子,林朝阳私下给《录像厅》的剧本来了个大手术,将存在的问题一一指出,提的意见几乎等于手把手在教着写剧本了。
陶希武拿到剧本后,跟徐浩峰、卢伟健头脑风暴了半天,发现按照意见来修改,工程量比重新写一遍都要大。
但几人也发现了好处,就是按照剧本上的意见修改的内容,看起来确实不错。
于是几人卯足了劲,连着折腾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将剧本拿出来了。
「大姑父,您看怎么样啊?」
林朝阳翻着剧本看了快一个小时,陶希武三人的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脸上写满了志芯。
见他放下了剧本,陶希武立马凑上来问。
「还行,及格了。」
听到这话,陶希武紧张的神情立刻融化成笑容,他不确定又问道:「及格?
那您的意思是,过关了?」
林朝阳合上剧本,将剧本拍在他的怀里。
「你说呢?」
陶希武笑得更加灿烂,「那肯定是过关了!」
他身后的卢伟健和徐浩峰见状脸上也不由得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如同苦囚终于重见天日一般。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两人本以为陶希武找上他大姑父拉赞助,是给大家走了条捷径,没想到却是个大坑。
这两个月里,他们为了改剧本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抽了多少烟,死了多少脑细胞。
每当深夜来临,想起当初寄希望于走捷径,就悔不当初。
对于燕影的学生来说,改剧本不是问题,真正让几人留下心理阴影的是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就好比武道宗师指教连套路都没学过的学徒,去感受武道意蕴,完全不是一个境界上的交流。
学徒的心理承受力但凡弱一点,都得道心崩塌。